人生的阶梯，螺旋上升，漫长而曲折。像是博尔赫斯笔下的通天塔图书馆，庞杂得让人遐思，又丰富得让人绝望。人生中如此充实的事物，有多少人能够完全注意到呢？
陆书这么想着，一步步沿着自己家里的旋转上升的楼梯前进着，步履缓慢，内心中却不似脚步那么平静。陆书感受着体内充裕着的躁动与兴奋，手微微颤抖着，但坚定地扶着楼梯扶手去迈向他的那个目标。
杀死陆焰之。他现在所有的动作都指向这一个目的，无论是他时不时摸向腰间的动作，还是他紧紧握住的左拳，都透露出自己对于那个人的恨意。
很多年前，自己或许还将这个男人视为人生的指路明灯，将这个男人所说的话语奉为圭臬。而此刻他对于这个男人只有深入骨髓的厌恶，甚至不想见到他的面庞。
在他生前之时，陆书忍受的已经够多了。陆书在他死后再也没有隐藏过自己内心的态度，他现在决定去以自己光明正大的内心做见不得人的恶行。这楼梯仿佛从来没有这么漫长过，漫长得仿佛要让自己回心转意。
自己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复仇而已，况且自己与那个人的矛盾似乎也没有深厚到不可调和的地步。
他自己理智的内心这么告诉着自己，然而不知为何，双腿不由自主地向上迈进着，牙齿咯咯的响着。他感觉自己仿佛一座在海底的火山，虽然被理性与冷酷的外表淹没着，但身在海底的那份愤怒与不可抑制的感性是如此强大，时刻要喷发出炽热的热浪。
我必须得这么做，我必须得这么做！
他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离顶楼越来越近了，那里只有一间房间，那正是自己与那个人约定的地点。那个房间空旷，空无一物，但马上那里将会留下死亡的痕迹。
我才不管这些了，我这么多年期望着的就是这样一个瞬间，只有这样我的等待才算真正拥有价值。
自己所渴望的，不正是雪恨的**吗？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那些自己的美妙假想都说服不了自己。这也正是他在听到了陆铭与陆煜的劝告之后依然选择了这条道路。
他只是为了陆焰之死去这一个事实成立，他渴望的是用自己的双手杀死那个男人。
他的道路，还在向上前进着。
……
时间回到今天早上陆书解释了杀死陆焰之必要性之时，那时听完了陆书的想法，被陆书微笑着以懦弱批判的陆铭在沉寂了片刻后便张开自己的嘴。
“我还是认为这不太妥当，毕竟，杀人这件事，还是太过极端了。”陆铭声音略有些沉重，但透露着理性的气息。“我不是很明白你与父亲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你没必要将自己的愤怒施加到这个人身上。”
“也就是说，你还是认为这个男人不是陆焰之。”陆书有些轻蔑地向陆铭说，“实际上，这个人完全有可能会是陆焰之。还有，就算他不是陆焰之我也会杀了他，因为这个人选择了成为了陆焰之。”
“你明白吗？我希望将陆焰之这个符号完全抹杀掉，没有别的。”
提到这里，陆书的话语凝滞住了，他感受着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心里那阵说不出的酸涩味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他努力用双手捂住嘴巴，担心自己哭出声音。
陆煜看向他的眼神里全是担忧，她明白这个明明成年了的青年内心中仍然压抑着年少时的苦楚与幼稚的委屈。她看在眼里，艰涩地想发出声音，但又止住了。
我该说什么呢？她想到连反抗都没有学会的自己，看着眼前这个痛苦挣扎的弟弟，感同身受。她实在不忍心阻止他的愚蠢行动，尽管她知道这是多么错误的做法。
于是她想到父亲死前说的那句话。她颤抖着声音，看着有些失态的陆书，不无关怀地向他说道。
“陆书，多想想自己。”
陆书听到这句话，停止了哭泣。他感受着眼前一片的模糊，辨别出那属于自己姐姐的份温柔的色彩，想到前天夜晚的温暖，陆书一瞬间便感觉到了世界的美好。
“谢谢你……姐姐。”这是这么多年来，陆书第一次称陆煜为姐姐，他看着陆煜的表情也从来没有此刻那么温柔过，似乎卸下了自己所有的伪装，变成了那个天真无暇的少年。
“我马上要去做的事，不是为了别人，正是为了我自己。”陆书说出这句话时，陆煜仿佛五雷轰顶，她意识到自己先前的劝告非但没有阻止陆书的一往无前的决心，反而成了他继续前行的强心剂。
陆煜心中波澜被掀起，她正打算继续说些什么解释一下，陆书已经站立起来，盯着陆铭躲闪的眼睛。
“如果你想阻止我的话，就来吧，我不介意。”
说罢，他起身离开，留给两人一个决绝的背影。咖啡馆里肃杀的气氛消散，角落里的钢琴正在演绎出《卡农》的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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